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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这是我在这些天里遇见罗琳的时候,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这是我在她发生事故之后与她的第一次交谈,如果非要说跟从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的英语比之前说得更好了。作为一位瑞士和英国约克郡人的结合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罗琳更特别。距离她在瑞士韦尔比耶的住处还有5小时的车程,我仍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恰当的措辞。或许人人都以为和她说话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但这显然不是真的,因为跟她谈话实际上并不困难,她依旧是那么的有趣,那样充满智慧和活力,像口袋火箭一般。她在我们合影过后,还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她用电动轮椅滑行技巧。畅谈一个小时过后,她开始疲态尽显,需要睡眠。于是我回到车上,播着畅快的音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罗琳此生也许都与这些事情无缘了,尽管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情是那么地t轻而易举。

  想象一下意气风发的自己

  20岁出头时的日子,是你人生中最美好的光景之一。那青葱的少年时光离你渐行渐远,未来就像黑压压的积雨云一般横在你的面前。

  想象一下才华横溢的自己

  不只是单向,而是作为多面手;更不只是作为世界上冉冉升起的新人车手,为你的EWS和速降世界杯比赛做着计划,你还以工程师的身份成功入职BMC。

  现在,想象摔跤的那一刻

  小事一桩,你可以金蝉脱壳躲过一劫。即便撞击正中头部,好像也没伤到什么,于是你继续前行。距离EWS只有几天的时间,你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但是,平心而论,你觉察到身体有异样,但因为那份激动,你没有放慢速度,继续在赛道上飞驰着。这感觉真棒!

  想象又一次的摔车事故

  你踏上EWS的赛场,然后很不幸又撞到头部。。。又一次,你感觉并无大碍,还坚持完成了比赛。不适的症状开始出现了。。。

  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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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那样的事情确实令人难以接受,”罗琳回忆道。“我不是说你非要接受自己撞车后残疾的事实,但你能觉察到自己的变化。如果你曾听过马丁•阿什顿在TED的演讲,他说自己是从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中得知自身伤情的。我以为自己在下一场比赛中便能复出,以为自己能快速恢复。医生告诉我:‘下一场比赛是不可能了,等再之后的那场比赛再考虑。’然后这一拖就是近两个月,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早日痊愈,但其实并没有。”这或许就是脑伤患者所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因为在这一领域中极难对症下药,X光、核磁共振和超声波并不能探测出脑损伤的程度。每一位患者在受伤后独特的反应,也意味着对一位患者有效的治疗方法,可能完全不适用于其他人。你一下子就被卷入到一个病情无法被确诊,前途一片灰暗的世界中。

  “因为我看起来很‘正常’,我一直羞于让外人知道生活的不易,总是一言不发咬牙坚持。”当罗琳这么说的时候,你总会莫名心酸,而她随后详述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病痛,更是让人无语凝噎。“首先出现的是物理症状,这些都是别人能轻易联想到的事情,所以描述起来很容易。我一直都在头疼,疼久了,慢慢吃点药,保持良好的作息,也就习惯了,疼痛的程度仍在我的忍受范围之内。如果疼痛剧烈,那么躺在寂静的小黑屋里也能稍稍缓解。我还经常感到恶心,虽然我也渐渐习以为常,不过一旦出现呕吐或者恶心症状在夜间加剧的时候,日子就非常难熬。而这些症状对于外部的刺激和感官都异常敏感。”

  “我目前还患有右半身麻痹,这可以算作是轻微瘫痪吧。因为大脑控制我右侧身体的部分,已经失去了自主性,移动起来就变得很困难。有时候我甚至不太能感觉到我的右半身,就像是丢失了一部分身体一般,或者说那部分的身体已经没有实感了。这种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即便我能看见自己的右半身,但我的大脑并不能感知它的存在,比方说,我的右腿看起来就像是假肢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病症是平常人所难以理解的,我将它们统称为‘浆糊脑’,意思是我的大脑宛如浆糊一般浑浊。我能感受到大脑的存在,但我却无法从中获取有效信息,每一次的尝试都需要竭尽全力。很多时候我会莫名感到迷茫,注意力无法集中,整个人像是活在云里一样,连完成日常的琐事也会无从下手。对于我来说,这种日复一日煎熬的生活真的非常困难,感觉走投无路。”

  “最后,我的大脑开始在应对外部刺激上变得困难,哪怕是一点噪声、触碰或是头部快速移动都非常令人疲惫。这意味着有很多事情我已经没办法再做,即便是在受保护的环境下,我的脑细胞也能被迅速清空。而这些看不见的症状,使我在人际交往中感觉很困难,这好比是人们看见一个肩膀骨折的人,就明白不能触碰其肩膀,但没人明白我的右半身根本经不起哪怕一点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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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在不久前仍画满周游列国计划,追逐梦想以及享受每一刻的人生,如今被囚禁在牢笼之中。为了恢复在前一天耗费的精力,她每晚需要12-14小时的睡眠;受休息、疗养和药物治疗的限制,她的活动范围缩小到自家周边。自行车,也彻底与她无缘。“如果你仅仅是伤到腿,那你还有许多补救的办法去延续梦想。脑部损伤,那就另当别论了,补救是不可能的,骑行对于我来说已经远去了,因为单是挪动自行车就已经非常困难。我现在就小孩子一样,会偶尔骑平衡车。虽然我们拿掉了脚踏,但几分钟过后,我依旧觉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单单是重新触摸车把,双手将其紧握的感觉,就异常美妙。我很高兴现在能骑车滑行一段路程,感觉像梦想又回来了一般。”

  罗琳不喜欢执着于负面的东西,她明白生活中有一些糟糕透顶的瞬间,却从来不愿多提及这类话题。她的伤势除了物理上的症状,更多是心理上的阴影—事实证明脑部损伤会导致情绪控制困难以及抑郁症,就她个人而言,这就是严重的情境性抑郁。我们很难相信,当她未来的生活变得更加黯淡的时候,她将如何应对。

  当我问及她对于年轻自行车手的建议之时,她的回答让我意识到,那个聪明的罗琳就隐藏在她的病症身后。“想跟年轻人们说的是,当你撞到头部的时候,即便你还能坚持比赛,你的表现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优秀。你或许可以告诫他们‘在那样的条件下坚持比赛,对未来会有影响’,但或许他们对于坚持比赛的信念会远胜于对未来的担忧。我会这样跟他们说:‘与其说在病痛中苦苦挣扎,不如休息一段时间后再回来,那样你的表现会更好。’希望我的话能让他们接受。”

  “对于所有认真比赛的选手,我想说:‘必须要未雨绸缪,为自己找一位运动方面的医生。过程很简单,你直接去找他们,表达你的诉求,当事情真发生的时候,你便拥有强力的后援。急诊室只会检查你是否有生命危险,像脑震荡这类基本不会受到治疗。一位在你出现脑震荡或者脑损伤时可以倾诉的医生,是我们都应该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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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之时,我险些又说出那些陈词滥调,告诉她:“没事,一切都会变好的。”但你不能这样做,因为即便你献上再良好的祝愿,事实上罗琳依旧前途未卜。医药科学的贡献微乎其微,奇迹可遇不可求。唯一确定的事情便是继续努力康复,然后幸运的话,期望她能取得一些改善。我把实话告诉了罗琳,而她的回答令我永世难忘。

  “这其实是非常中肯的意见,我宁愿听到别人这么跟我说,也不希望一直安慰我,然后转身就走。对于他们而言,事情到此为止,拂袖而去从此了无牵挂,开始新的生活,却留我一人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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