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布·沃尔戴尔（Rab Wardell）在赢得苏格兰XC冠军才过了几天之后便猝然离世，引发大家对耐力运动相关风险的思考。令人悲伤的是，曾有过正值年轻力壮之时的运动员出现心跳骤停甚至因此死亡。当这样的悲剧发生后，必然引起舆论的关注和猜测。

　　首先要说，一些读者在看了拉布的案例后会问，这和新冠疫苗有关系吗？没有。尽管疫苗可能导致心肌炎或心包炎的风险略微上升，但这个数值是非常低的。根据《英国医学杂志》上的一份研究，在心血管疾病高危的高龄人群中，只有百万分之三十的案例。没有证据表明普通人在接种疫苗后，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会增加。实际上，研究发现疫苗和更低的心跳骤停风险有关联。而感染新冠病毒则会让多种心脏疾病的风险大幅上升，包括让心力衰竭的风险激增72%。

　　另一个读者们关心的问题是，不断地将身体机能逼到极限，追求极致的运动成绩，这是不是危险的事情？

过度锻炼是不是坏事？

　　关于运动锻炼的研究发表了很多，毫无疑问，对大部分人来说多锻炼能很大程度降低死亡和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事实上，锻炼是世界上最好的药物，在降低多种疾病风险的同时改善情绪、睡眠质量、心理健康、性功能、骨密度和大脑状态。如果只要记住这篇文章的一个重点，那就是锻炼对你是有益的。不过并不可以简单地多把锻炼等同于长寿。

一个心血管专家对这个研究的解释。

　　这份2015年在《美国医学会杂志》发表的研究采用了来自66万人的数据，对比了他们在工作以外的锻炼和退休后各种死亡风险，得出的平均数是14年。在纳入了生活方式的考虑（年龄、性别、种族、教育程度、是否吸烟、癌症病史、心血管疾病、喝酒多少、婚姻状况和BMI），研究发现运动更多的人比几乎不运动的人更不容易在这个时间死亡。“运动量较大”则会让这个效果消失。这个结论很符合直觉。

　　《美国医学会内科杂志》2015年的文章。横轴代表每周的运动时间。箭头里的数字是2008版《美国人锻炼指南》里建议的至少锻炼时间的倍数。纵轴代表修正后各种原因导致的死亡风险（越低越好）。

　　但是，运动最多的人群（每周积极锻炼超过750分钟，即12.5小时），运动量相当于《美国人锻炼指南》建议的最少时间十倍，死亡风险却比运动量适当（大概是建议量的三到十倍）的人群略高。另外，风险最低的人群比毫不锻炼的人群低了39%，而锻炼是建议最小量十倍以上的人群只低了31%。

　　需要强调的是，运动最多的人群（图表最右）依然比运动低于建议的人群（图表最左的两个点）拥有低很多的死亡风险，而这些运动不足的人是大部分的普通人。对比从不运动的人，不管运动是把风险降低31%还是39%，大家都应该参与运动锻炼。

　　这个研究证明了运动对你有益，但也透露处运动量非常大的人在增加更多的训练量时也会增加风险。研究中只有0.6%的样本属于运动量极大的人群，而向拉布·沃尔戴尔这样的顶级运动员在整个社会里也许是属于0.01%。那么，运动员面临的风险是不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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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谁把身体推到危险的极限边缘，那么世巡赛公路车手肯定是其中之一。

世界上最顶级的车手们是什么情况？

　　2013年巴黎笛卡尔大学研究了参加环法自行车赛的车手。研究人员研究了从1947年到2012年间所有参加过环法的法国车手。在786名参加过至少一届环法的车手中，有208人（26%）在2012年9月1日前已经去世。这比全体法国男性的死亡预期低了41%。

　　这能说明参与顶级竞技运动对健康有益吗？不。

　　研究的结论是这样的：“我们的结果并不能让我们评估高水平运动对运动员健康的积极影响，和那些受运动过量影响健康、或是使用违禁药物的运动员之间有什么关系。”换而言之，那些有条件参加环法的车手，可能本来就已经非常健康了，所以不清楚高强度训练、比赛，甚至包括可能存在的使用违禁药物，究竟是增加了还是缩减了他们的寿命。不过这个研究确实否定了高水平运动员比普通人更容易早衰的说法。

　　我们怎么理解许多耐力运动员在比赛中或是比赛刚结束死亡的案例？

　　高水平运动员更容易患有心律不齐，有一定几率会导致心跳骤停。这是心脏因为心电活动出现问题造成心脏停止跳动。这和心肌梗塞不同，后者是因为给心脏供血的血管发生堵塞，这样的问题在运动员身上出现的概率远低于不怎么运动的普通人。心跳骤停的风险在进行高度紧张的活动时会短暂上升，比如参加体育竞技。但从长远来看，这和运动锻炼带来的积极效果对比，可以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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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期风险和长期安全：来自历史最长、规模最大的耐力运动赛事的启示

　　瑞典一场历史悠久的大型越野滑雪赛事瓦萨滑雪节（Vasaloppet）提供了非常好的信息。这场90公里的越野滑雪比赛举办了超过90年，吸引了许多选手参加，从顶级运动员到任意一个有能力完成90公里比赛的普通人。这个样本非常有参考价值。

　　瑞典乌普萨拉大学在2015年研究了90多年来超过50万名参赛选手，发现只有13人在比赛过程中死亡，概率为五万分之一。相比而言，美国车祸死亡率高出七倍。

　　不过，这个死亡率还是达到了日常生活的7.7倍（一个普通人在和比赛同等的时间里正常生活）。13名意外死亡的选手中，12人死于心跳骤停，是一般人群的22.1倍。参加越野滑雪的心跳骤停风险，和参加马拉松是差不多的。所有死者都是男性，大部分年龄在51到70岁之间。

　　但事情并非到此为止。研究还对比了选手参赛后和一般人患癌症和心血管疾病的风险。结论是：“参与耐力运动的短期死亡风险，远不如运动对预防心血管疾病和癌症的积极效果。”

　　《内科学杂志》最近的一篇文章研究了1989年到1998年参加瓦萨滑雪节的选手，并支持了以上说法。和前面关于环法选手的研究接近，这份研究发现参加过瓦萨滑雪节的人在日后的死亡风险比一般人低一半左右。从成绩最快到最慢的选手都是差不多的结果，但多次参赛的选手比仅参赛一次的选手风险还要更低。

　　也就是说，在参加这场耐力运动赛事的时候，因心跳骤停导致的死亡风险会在比赛期间短期上升，但从长远来看，参加过比赛的人比一般人更不容易早亡。和那个关于环法的研究类似，这个研究不能证明参加瓦萨滑雪节就能延年益寿，因为很有可能参赛选手本来就比一般人更健康，但再一次证明运动员比一般人更少机会在年轻时死亡，尽管他们在比赛期间死亡的风险更高。高强度运动的风险确实存在，但运动不足的危险更大。

隐藏在平均值背后的真相

　　一个悲观的事实是，心脏疾病非常普遍。这是发达国家最大的杀手，每六个美国人之中就有一人死于心血管疾病，其主要原因是缺乏锻炼。运动员患上心血管疾病的风险低于普通人，但面临心脏疾病的风险依然很高，这并不矛盾。运动员患心脏病的风险低于普通人，也许和坐飞机比坐汽车安全的说法有共同之处。不是说风险低到可以忽视，但也不是说风险就没有办法降低。另外，我们讨论的这些研究说的也只是整体的风险，但落在个体头上并不是均等的。

　　一份名为《运动员因心跳骤停死亡》的研究对比了美国大学体育联盟（NCAA）运动员之中导致心跳骤停死亡的不同因素。表格显示了性行为、比赛和运动对死亡概率的极大影响。相较而言，另一份在《英国医学杂志》发表的研究表示在35-65岁之间的运动员面临心跳骤停死亡的风险稍微高一些，大约是每年每46000人中有一人死于心跳骤停，而整体运动员群体的发生概率是每50000到80000人中出现一例。美国2004年的交通事故死亡率是6197分之一。

表格来自《运动员因心跳骤停死亡》，表明了不同人群中因心跳骤停死亡的概率。

　　最重要的危险来自肥厚型心肌病（HCM）。这是一种遗传性疾病，大约每500人中就有一人受到影响。心肌肥厚会影响循环功能，让患者更容易出现心律不齐。大部分有心肌肥厚的人可以正常生活，通常也不会表现出什么症状，猝死的风险也很低，但心肌肥厚依然是年轻人和运动员发生心跳骤停的最主要原因。所以被诊断为心肌肥厚的人，医生会建议他们避免剧烈运动。但因为针对这个疾病的筛查非常少，所以大部分心肌肥厚患者并未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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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咨询医生或者进行筛查吗？

　　我请一位英国全科医生对文章进行核实，并问ta什么时候应该去看医生：

　　“我鼓励大家如果出现心悸、胸痛、呼吸困难、头晕等问题，就应该去看医生。导致这些症状的原因五花八门，因应不同个案会有相应的处理。”

　　“如果因运动诱发昏厥、癫痫，或者家族发生过猝死的人，应该马上看医生，很可能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医生建议赛前对运动员进行未知心脏病的筛查。不过因为专家和国际建议的筛查方法有许多，好处和坏处也存在争议。坏处包括假阳性让运动员错失比赛，在心理上和经济上对其造成损失，而且后续处理也十分难以预料。以目前的情况，英国没有这类筛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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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心（The Haywire Heart）》作者伦纳德·津恩（Lennard Zinn）的话

　　我和VeloNews的伦纳德·津恩聊了下。他曾是美国国家队的车手，2013年训练时经历了心跳过速。他后来写了一本书《疯狂的心》，探讨了耐力运动过量的危险。

有许多运动员因心跳骤停猝死的案例，还有大量证据表明运动员有心律不齐和纤维化（心脏出现疤痕）的问题，特别是在资深运动员身上。你觉得为什么这些问题没有出现在我们前面介绍的环法相关那份研究或者瓦萨滑雪节的研究？这是因为运动的好处远大于问题？还有那些研究对象都是比较健康的？

　　是的，运动的好处远大于问题，以及研究对象也都是健康的。那些研究讨论了死亡率的问题，但没有深究导致死亡的实际原因。对于整体死亡率，我觉得在研究样本中很少有人吸烟，所以死亡率就大幅降低了。肥胖也一样，估计参加比赛的人群里也很少，而肥胖是导致死亡的一大因素。我还觉得这些研究对象喝酒和驾车的频率比一般人低。这个猜测有点太过了，不过我感觉酒精和交通事故这两个问题，在北欧或者法国都不如在美国严重。

你认为是否应该强调运动过量导致心脏病使得生活质量降低，而不是讲早亡的风险？

　　对的。前提是一个人的价值判断认为能战胜自己在20岁时候的速度，或者一年参加多场赛事，是比每天步行一小时更高质量的生活。我在患上心律不齐之后不得不放弃许多东西，包括高强度训练、比赛、在运动中收获的友谊、战胜对手的满足感、还有竞争的刺激。另一方面，我也能更投入地享受生活。习惯了之后，我不在意别人骑得比我快，我也不会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方式。我怀念四处旅行，广交朋友，还有燃烧自我的感觉。不过我并不怀念强迫症。

那些最典型的风险人群有什么特征？似乎心脏问题对男性运动员影响最大。有些研究则表示个子高的运动员风险更大，或者有些五十岁以后还运动过量的人。咖啡因也是问题吗？

　　我认为对咖啡因的怀疑值得商榷。其他几点我认同。我觉得应该还要把事业和家庭加入考虑。符合以上描述的一般都是成功人士，所以他们才有充足的时间和资源大量投入到训练和比赛。这也意味着他们工作努力，而大量的工作加训练加比赛，可能让他们没什么时间陪伴家人。

　　我认为训练过量，特别加上休息不足，是许多在二三十岁已经开始耐力运动比赛的人面对的一大问题。我认识的这样的人里面，很少有人到了五十岁之后能意识到自己的训练应该减少到安全的程度，同时应该增加休息的时间。人人都想保持自己在年轻时的巅峰状态，这是一种通病。当然了，我也有这个毛病。

你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来降低风险？

　　深呼吸，想想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开始运动的——对许多人来说，是运动的乐趣。然后想想，自己现在正在做的是不是给自己带来乐趣。你会发现，除了你的比赛对手，没有其他人会关心你在大师组的名次是第九名还是第十名。

　　要知道，和另一半或者自家的狗一起散步，不管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享受，而且这种满足不见得比在爬坡挑战极限或是完成一组间歇来得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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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

　　运动有益健康！许多研究表明运动有各种好处，包括长寿。

　　某项研究表明，为了延年益寿的锻炼可能存在一个合理的运动量。极度刻苦训练（每周超过12.5小时）的人，死亡风险比运动量稍低的人（周均4-12.5小时）要略高，不过还是比极少运动的人要低。

　　环法车手比一般男性早亡的几率低得多。

　　针对耐力越野滑雪的研究表明，比赛期间选手发生心跳骤停并因此死亡的风险增加，但相比而言，运动对长远的提前死亡风险有很大降低效果。

　　运动员更容易患心律不齐和其他心脏问题，但相比整体的心血管健康来说也不值一提。

　　尽管在运动员中整体的心脏病死亡风险非常低（每年五万分之一到八万分之一），但有证据表明男性、高个子或是黑人的风险更高。最大的危险是心肌肥厚，一种遗传性疾病。心肌肥厚是心跳骤停的最大隐藏因素。

　　家族有心跳骤停病史，或者有心悸、头晕、胸痛、呼吸困难，或者试过在运动时晕倒的人，都应该咨询医生。他们有可能需要接受心肌肥厚的检查，而一旦确诊，则通常会被建议避免剧烈运动。

翻译：轮火竞赛  请勿转载！版权疑问：876048124@qq.comm